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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家
http://www.100md.com 2016年3月1日 《爱你·健康读本》 20163
     父亲在遥远的山区煤矿工作。他既是规划开采隧道的工程师,又是管理生产与销售的矿场场长。平时,他都待在山区矿场里,其他的时间又要奔波于与政府机关、投资老板以及煤炭买主的酬酢中,几乎每40天才能回来一次。但奇怪的是,父亲每次总在我入睡以后才进家门。

    那是40年前的事了。父亲在家的时候,来访的客人也显示出不寻常的味道:衣冠楚楚的客人讲着优雅的日语,或者讲带着各省口音的国语,或者讲用词不沾俚俗的古典闽南语。有些话题甚至提及遥远而闻名的人称和某些无法想象的数字,父亲对此似乎都能应对自如。

    而我更期待的是远方客人带来的远方礼物。当那些操着奇特口音或语言的客人离去时,总会留下一包或一篮等待揭晓的神秘之物。

    它们有时候是我们这些土包子台湾人完全不知如何料理的南京板鸭、湖南腊肉、金华火腿、上海年糕等,有时也是让我们雀跃的日式饼干或西式糕点,它们的味道总是让我们回味不已。

    父亲不在的时候,日子比较和平安宁,家里小孩太多,妈妈总无法弄清楚我们在做些什么。这时候,我会偷偷打开父亲书桌的抽屉,翻出他的全套黄铜制图器械。父亲在摩挲这些擦得发亮的绘图器具时常骄傲地说:“这是德国产的喔。”而我看它们每一件都有尖锐的笔尖,还有各种调节的螺丝,就觉得这些器械很适合做我的“武器”。

    我把它们和积木或其他铁尺、沙包排列起来,就成了两军对峙的阵仗,再找来几个枕头,布置成地形起伏的战场,而德制的各种“武器”就部署在所有关隘与要塞之中。

    终于,在我不满六岁的某一天,父亲疲倦而愧疚地摇醒我,带着我们几个小孩搭上了一列半夜始发的火车。

    等到火车抵达目的地时,天色已亮。我们离开了家乡,搬进另一个农村的新家。从此,父亲每天坐在家中的一张沙发椅上,旁边一杯茶,还是那个木头烟灰缸,他经常默默抽着烟或看着书。

    父亲此时不能再带给我们回家的期盼和雀跃了,因为他已经病重,不会再离开。, http://www.100md.com(詹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