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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的科学家站在“悬崖”上(1)
http://www.100md.com 2018年7月1日 《幸福家庭》2018年第7期
     只读了一年博士,金雯決定从就读的国内知名高校退学。

    开学不久,导师就交给她一个课题,要求她从头开始研究某种微生物的作用机制。在整个实验室中,没有人在这个方向做过任何先期研究。导师期望金雯能发一篇影响因子为10(一种论文评分机制,10分为高分档)的论文。“就连导师自己发过的论文,都远没达到这个水平。”金雯说。

    给了课题,导师却不再指导研究方向,金雯成为唯一的探索者。实验进行了几个月,没做出导师期望的结果,她得到的批评越来越严厉,压力越来越大。

    她知道,就在这所名家辈出的大学里,许多硕士、博士研究生都在心理咨询室痛诉过他们承受的种种压力。金雯不想像他们一样,所以选择离开。

    近日,国际顶级期刊《自然》发布了一篇面向全球26个国家、2200余名研究生的调查报告,受访者中九成为博士生,理工科和人文社会学科的研究生比例大致为1∶1。这份题为《研究生教育中的心理健康危机》的报告表明,研究生群体的焦虑和抑郁倾向均为普通大众的6倍,有中度到重度抑郁或焦虑的受访者分别约占总人数的40%。

    论文的通讯作者之一,美国肯塔基大学毒理学和癌症生物学系助理教授内森·L·范德福德告诉笔者,研究团队曾对比过来自不同学科、不同区域的受访者填写的问卷,都没有发现系统性差异。

    “说明这(研究生的焦虑、抑郁倾向)是一个全球性的问题。”

    “那股兴奋劲儿持续不了多久”

    3月26日,《自然》杂志官方推特转发了这篇调查报告。推文发布后,世界各地的研究生占领了评论区。

    有网友说:“实验室来了兴高采烈、干劲十足的新同学,我们都默默看着不说话,那股兴奋劲儿持续不了多久。”

    博士研究生莎拉·纳森回复:“总有人告诉你,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一周工作6到7天还是不够好。你还得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进行自我辩护,而且你从来不被信任,你作的决定从来不被认为是正确的。”

    关于“压力”,《自然》杂志的这条推文,还“炸”出一些早已成名成家的教授。

    在这篇报告之前,2014年,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调查表明,生物科学领域的研究生中,43%~46%的人患有抑郁症。2015年亚利桑那大学发布报告称,大部分博士生报告有“超出一般的”或者“巨大的”压力,受访者认为学校和教育相关的事务是压力的最主要来源。在中国,尤其是近年来,研究生因种种压力自杀的新闻屡见报端。

    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护理系教授亚历山大·克拉克表示,研究生一般每周工作80~90小时,如果还有另一份工作,时间会更久。

    在美国纽约州求学的法国人比翁告诉笔者,他的同学有不少人为了读博士,在做实验、上课之余,还要打两份甚至三份工挣钱。

    比翁回忆,自己读博时压力很大,很少会跟朋友出去玩。他生活的区域房租昂贵,学校发的工资勉强够付房租,“根本不能有什么爱好,爱好是要花钱的,出去放松、释放压力,都要花钱”。

    女性面临的状况更糟

    根据那份新出炉的报告,跨性别群体和性别不适者(gender-nonconforming)面临更大的抑郁和焦虑风险,女性比男性更有可能罹患心理疾病。

    金雯记得一位师姐曾因怀孕引起导师不满。克拉克说,已婚的女性除了完成研究任务,还要照顾家人,她们只能工作更长时间、睡得更少。

    当德克萨斯大学的同行特蕾莎·M·埃文斯提议做这项研究生心理健康调查时,范德福德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想起自己读博经历中高度的紧张感、不确定感还有经济压力。他在读博期间结了婚,妻子是没有收入的在校学生,他一年两万多美元的博士生工资捉襟见肘。

    多年过去了,范德福德觉得当下的研究生比他那时艰难:发论文压力更大,就业市场情况不容乐观,教职越来越难找。

    导师也会失败

    在聚集不少硕博士生的小木虫论坛上,有人困惑地发帖:“高校研究生和导师之间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楼主”表示,自己已经失去学习知识的激情,与导师之间人情味也很淡薄,多了许多利益的色彩。

    在前述研究中,经历过焦虑或抑郁的研究生,有50%的人不认为他们的导师提供了真正的指导。超过50%的人不认为导师有助于自己的职业发展。在《自然》杂志去年的一项针对5700多名博士生的调查中,大部分受访者对导师很满意,但也有将近1/4的受访者表示希望换个导师。

    研究者认为,研究生和导师之间密切的、支持性的、积极的关系,与减少焦虑和抑郁显著相关。

    在金雯短暂的读博经历中,导师急着出成果,几乎天天催问论文进度。但要研究出一种微生物的作用机理,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研究基础的课题而言,并不那么容易。

    拿不出导师期望的结果,金雯参加组会时被当作反面教材屡次受到批评,不开组会时,也经常挨导师训斥。她考虑,再忍受3年乃至更久的委屈是否值得,更重要的是,到时候,被导师寄予厚望的课题也许依然一无所获。

    克拉克在艾尔伯塔大学任教15年以来,曾参加过不少面向学生的工作坊,他试图在科研知识之外再教给学生一些“街头智慧”——更加切合实际、能够付诸实践的建议。工作坊的主题形形色色:如何写论文、怎么申请研究基金、如何管理时间、怎样应对情绪问题……

    前述报告的研究者认为:“研究生的培养囊括了许多获得成功非常重要的技能,但常常会忽略心理健康因素。”

    “学生的论文被拒、没有拿到心仪学校的教职等等,这些都会带来情绪上的挫折,都需要关注。”克拉克说,“(读研期间)除了丰富你的简历之外,更要丰富自己的人生、让心智得到成长。”

    克拉克曾在读博时经历过一次艰难的考试,这个以“乐观主义者”自居的人一度怀疑自己的能力,足足花了10年才重拾对科研的信心。

    他希望能在学生身上培养出“成长型”的心智。“例如当你有一次考试得了低分,你不会认为自己就是个失败者,而是会继续努力前进。”克拉克说道。 (李雅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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