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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
http://www.100md.com 2019年3月7日 中国医药报 2019.03.07
     □ 徐小花

    初次与她见面,是在3年前,那是她第一次来我们科住院:远远地看到她在丈夫的搀扶下缓慢却又倔强地向护士站走来,我能感觉到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虽然她故作轻松,想让自己的脚步看上去轻盈些。我不知道她坚持的意义是什么,但我敢肯定她是坚强、骄傲又固执的女人。她身材纤瘦,巩膜及全身皮肤重度黄染,那膨隆的腹部与她的身材极不匹配。作为责任护士,我上前热情地接待了她,她丈夫悄悄地把住院证递给了我:肝癌晚期,年龄38岁。我的心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深深地为她感到惋惜,太年轻了,真可惜!为了让她轻松些,我建议她丈夫用轮椅推她进病房,被她一口拒绝了。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那么长的路都坚持走下来了,她又怎么会放弃近在咫尺的胜利呢,真是个逞强的女人。

    我刻意放慢脚步引她走进病房,将她安置在病床上。在整个测量生命体征、病史采集的过程中,她全程面无表情,紧闭双眼,未对我的提问作出任何回应,全是她丈夫代为回答。她的行为让我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顿时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受到了严重的质疑。其实我又怎会不知她并不是在与我较真,只是在与命运作最后的抗争罢了。作为合格的护士,我露出标准的八个牙齿的微笑,温柔地为她做了详细而又全面的宣教,但换来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我仿佛在演一场独角戏,场面有些尴尬。我让她丈夫签完字,并告诉他有什么需要可以及时找我们,便火速逃离了现场。唉!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由于自尊心受损和好奇心使然,我对她接下来的治疗和病情格外关注。简单的床边活动都会让她疲惫不堪,我们尽力劝她在院多卧床休息,但她依然坚持每天输液完毕后请假回家。就这样“抗衡”了将近2个月,每天都能看到丈夫一手扶着她,一手提着她的包,形影不离地陪她来输液,又这般陪她回家。都说这世上最好的情话是不离不弃的陪伴,如果不是注定的悲惨结局,这或许会是病房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可如今却是她人生时光的终章、夜幕降临时的冷雨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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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福的模样都一样,而不幸的人却是各有各的不幸。她丈夫告诉我:曾经的她是个美人坯子,能力超强,拥有属于自己的公司;他们的家庭也幸福美满,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可美好的一切在她33岁那年被摧毁了。那一年,她母亲身患肝癌,她放下工作全程陪母亲去杭州治疗,目睹了母亲所有的痛苦,病情演变乃至结局她都看在眼里,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对于有乙肝病史的她来说,无疑是非常害怕的,在一次与医生不经意的谈话中她告诉医生自己的肝区好像也会偶尔作痛,只是无法分辨是心理作用还是疼痛真实存在,医生建议她查个B超。结果,噩梦从此降临,诊断是肝癌,命运对她犹如判了死刑一般的无情与残酷。自此,她一蹶不振,生活像被雾霾笼罩着,一片灰暗。

    治疗对她而言并不能改变什么,渐渐地,她已不能自己行走。终于有一天,她不再回家,老实躺在病床上了。病情已经不允许她任性,她必须24小时持续用药止血才能化解眼前的危机。她开始变得比以往更加焦躁,虽不至于对我们恶言相向,但对丈夫却总发牢骚。再多的心灵鸡汤对她而言都是毒鸡汤,倒不如温柔以对,尽量减少她的痛苦来得实在些。我与她的相处模式大部分都是静音模式,慢慢地,她也不似之前那般冷淡,偶尔也会有所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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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情时好时坏,不但对患者是一种折磨,对家属也是一种煎熬。偶尔夜深人静时,她丈夫会与同病房病友的儿子站在护士站外聊天,或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聊着聊着,话匣子就打开了,有家庭矛盾纠纷的烦恼,有对患者不理解的无奈,更有自己作为男人、丈夫、儿子,不能随便倾诉的苦楚。长期的压抑,让他们抑郁和焦虑。

    黑夜路漫漫,心中已无光。累,却又无路可退。此时他们内心多么渴望一道光啊!既能指引前行,又能宽慰心灵。记得一次夜里,我巡视病房,看到他急匆匆地从病房出来,我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出什么状况了。我急忙上去询问,他刻意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说:“如今的她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我听了之后,对他说:“我能理解你的不容易,但她没几天了,就随她的意,好好对她吧!你做到问心无愧即可。”当时的我感触颇深,说话时也略有些哽咽。他听了之后先是震惊,随即恍然大悟地对我说了一声谢谢,便立即返回了病房。是的,我能理解她,一个可怜的女人。白天她的妹妹前来探望她,像是在作最后的告别,无情地告诉她可以立遗嘱了,当时她哭成了泪人,无论她丈夫如何安慰都无济于事。她内心的不甘、绝望、恐惧、不舍与牵挂又有谁能真正理解,除了发泄又有何解?对她而言,生命来来往往,来日却并不方长。同时我也能理解她的丈夫,这么多年独自一人细心照顾她,一个人负重前行,宛如苦行僧般的生活,换来的是她与她家人的埋怨。哪来那么多的好脾气,若不是还爱着,他又怎会如此为难自己。当我巡视到她的病床前,看到她丈夫倚坐在她的床边,双手紧紧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通红的眼里透着一股坚定。她紧闭双眼,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淡然,泪水浸湿了枕巾,也流进了他的心里。我不敢打扰,尊重他们最初的纯真和最后的美好。

    后来,她已没有后来。他陪她一程,她念他一生。

    世事无常,别等来日方长。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天,往后余生,我们都要好好地活。

    (作者单位:浙江省肿瘤医院台州院区), http://www.100m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