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一起长过的冻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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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嫣
我从小就怕冷，夏天从不盖毛巾被，一直要盖着薄棉被；秋天刚转凉，就要上厚被子，不然睡不着；冬天一般是羊毛被加两床毛毯，必要的时候还要整夜把电热毯开到小档，否则就手脚冰凉、夜不能寐。
可是，让我真正畏惧的还不是冷，冷的感觉只会让人浑身僵硬，手脚麻木不灵便，身体刺痛不适，凡此种种，虽然痛苦，可都是能忍耐的。最可怕的是长冻疮——这简直是我童年里的一个大噩梦。
上小学一年级，教室是一栋平房，门外有槐树，九月份刚入学的时候，槐树叶子还是碧绿的，秋风吹过暖洋洋。教室门窗全开着，老师穿着花布裙子站在讲台上，温柔而端庄，我捧着语文书大声念课文，心里觉得上学真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可是好景不长，随着一天天秋凉，槐树叶子落尽，冬天来了。一层的老瓦房非常阴冷，一节课45分钟一直背着手坐着，渐渐地，十个脚趾头从暖和到冰凉，再到刺痛，再到麻木。过了几天，我偶尔会感觉脚趾头奇痒无比，穿着皮鞋袜子也挠不到，于是就用脚去踢椅子腿止痒，没过多久，新买的丁字黑皮鞋被我踢坏了一层皮。这下我妈才发现，我长冻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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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冻疮只长在脚上，最先开始是长在小脚趾指节上，有点红肿，冷的时候还好，没什么感觉，一到热的地方，冻疮立刻开始痒起来，这种痒跟别的痒是不一样的，是钻到心里面奇痒，它会突然痒得整个人惊跳起来，根本无法忍受。有时候它也会痛，非常痛，痛得好像骨头在里面碎掉了，沉甸甸的痛。如果这时候刚好在上体育课，被人不小心踩上一脚什么的，那就跟死了一次一样，眼泪鼻涕都要涌出来。尽管如此，跟痒比起来，我还是觉得痛要好很多，我宁愿它痛。
治冻疮的土方法很多，最简单的就是用很烫的水泡脚：我妈先在家里的那个大铝盆里倒上开水，加进凉水，让我慢慢地试探着把脚放进去，直到能够忍受水的温度为止。虽然这听起来好像野猪林里惨遭迫害的豹子头林冲，可是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烫过的冻疮会很痛，抬起脚的时候尤其痛，可是我恶狠狠地觉得这很过瘾，好像我报复了它，而它则被烫得奄奄一息、垂死挣扎。
还有一种方法是用萝卜皮烫冻疮——把削下来的萝卜皮贴在炉子上烧得滚烫，然后趁热贴在冻疮处，单就痛感来说，这个比先前的开水大法要痛苦一些，因为来自局部的痛好像更明显了。而且也很麻烦，从炉子上拿下萝卜皮的时候还要先把无辜的手指烫一遍，简直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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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椒水洗脚也不是没试过，就是用辣椒煮水，然后趁热洗脚，这个方法没试几次就罢手了，因为我妈是个很喜欢吃辣椒的人，她买的辣椒都是上好的花溪辣椒和遵义辣椒，给我煮水洗脚的话，有点太浪费了。而且就疗效来说，其实辣椒水跟普通白开水是差不多的，只是前者看起来更煞有介事一点。
那时候我家有一本墨绿色外壳的书，叫做《家庭日用大全》，里面的内容真正称得上是杂七杂八的“大全”。书里边说可以用蛋黄油治冻疮，具体方法是煮熟鸡蛋，剥出蛋黄，然后把蛋黄放在勺子上拿到火上去慢慢烤，直到烤出蛋黄油，最后用这个油来擦冻疮。这个方法最后失败了，失败的原因是鸡蛋一煮好就被我和我弟弟吃了，白水蛋太好吃了。
可晚上短短的十几分钟治疗时间跟整个白天的受冻时间是根本无法抗衡的，我的冻疮永远没见好，一个接一个的开始不断生长。最严重的一次，两只脚上加起来一共长了十五个冻疮，比脚趾头还多——就连脚后跟都长上了。我盘腿坐在床沿上，一边专心数数，一边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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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我成年工作以后才开始缓解，因为单位有空调。到了现在，全职在家，白天穿得跟棉熊一样，上网的时候脚放在暖脚器上，再也不会长冻疮了。只是有时候逛街，看到大冬天穿着薄薄一层丝袜的姑娘们，我就脚趾头发疼，着急地想妹子啊就算你不怕腿冷也不怕长冻疮么？
写到最后，我想说说我爸干过的蠢事……
他听人家说用雪团擦冻疮直到患处冷极发热有很好的疗效，可是贵阳冬天下雪的时候并不多，于是他就别出心裁的发明了“冷水泡脚”法，他打来一盆冷水，循循善诱动之以情地说服我把脚放进去，在他斩钉截铁的保证下，我相信了，咬着牙把本来就冻得没知觉的双脚放进接近零度的冰水里。
结果我的脚上就出现了前面所说的十五个冻疮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场面。
所以我有时候觉得我爸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坑爹”呐。,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