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 乡 关
距离开学报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们家开始忙碌起来。大姐夫送来两双腈纶丝袜,邻居送来10个鸡蛋……。最让我感动的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邻居克明大哥听说我考上了大学,用微弱的声音嘱咐他妻子送我鸡蛋,其实他们家一贫如洗,哪有鸡蛋可送呀。这种乡亲之情一直激励着我,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父亲从他所在的工作单位青山煤矿请来了刘医生,据说刘医生是解放前的军医,他个子不高,有点秃顶,戴一副高度数眼镜。刘医生将两个银色发亮的弯管挂在他左右耳朵眼里,用一个同样发亮的圆形物放在我胸部上。我忽然抖了一下,好凉呀。
父亲坐在一边问:“有毛病吗?”
“心动过速。”刘医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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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点心脏吗?”父亲着急地又问。
“当然有心脏啦,否则不就完蛋了。”刘医生笑着说。
父亲的意思,其实是问心脏有没有毛病。
“没事,可能是紧张的原因吧。”刘医生自信地说。
“当然紧张呀,第一次被大夫在胸上又摸又敲的,幸好不是女医生。” 我想。
这一关总算过去了,母亲对这些都不太懂,只是在用蓝咔叽布给我缝制衣服,并用银针黑线把十几元钱缝在内裤兜里。
看到母亲穿针引线的样子,我想起了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天下父母之爱是游子前行的动力,也是游子回家的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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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前从未见过火车,虽然我们村离县城不到10公里,直线距离更短,每天能听见火车鸣笛声,“只闻其声,不见其身”。过我们新化县的铁路叫湘黔铁路,是华国锋同志任湖南省委书记期间,于1972年建成通车的。1978年,只有昆明和贵阳至北京的两趟直快,到北京后还要再转乘去哈尔滨的列车。
上火车前,曾经作为煤矿采购员常在外地出差的父亲开始给我培训:“火车上车厢一头有厕所,厕所门上有‘有人’和‘无人’字样,如果显示‘无人’,可推门进去,把门反扣上。”父亲说。他还说:“在火车上,还要防扒手。如果有人喊‘注意小偷啊’,你千万不要去摸装有钱的口袋,摸一下就告诉了别人你钱放哪儿了。”
终于到了离开亲人、独自远行的日子。1978年深秋,在亲人们不舍的目光下,一个不到16岁的少年怀着求学志向和不舍亲人的心情,独自登上了北去的火车。
刚进车厢,吓我一跳,全是陌生的眼神,说着听不太懂的话。过道上站满了人,无空座席,从未出远门的我心里有点紧张。火车“哐当,哐当”往北行驶了半天,实在是口渴,又不知在哪里找水喝,父亲怎么忘了给我培训喝水这一课呢?一位高个大叔,正在用绿色的军用水壸喝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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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可以拿点水给我呷吗?”腼腆的我第一次用新化普通话求一个陌生人。“不行!”果断的回答使我再也不敢开口,一直站着的我往前走了几步,离这位高个男人远点。突然看见有人拿着水壶从身边挤过,我紧跟其后,终于发现了“秘密”。幸好,母亲给我准备了搪瓷杯。终于解渴了,这一刻又深深地感受到了母爱的伟大。 站了一天了,腿麻木疼痛。观察旁边的站客,偶尔坐一下有人暂时离座的位置,有时就几分钟。我也学着寻找这样的空当,缓解一下腿疼。
30个小时的哐当和摇晃,终于到了北京。被出差中的父亲同事接到老乡的军营,半夜解放军叔叔给我盖被子的情形还记忆犹新,这也是我第一次亲密接触解放军,也是至今唯一一次在军营里睡过的一晚。第一次见到了天安门,坐了北京当时唯一的地铁,老乡解放军叔叔自豪地说:“我们连队参加了这条地铁的建设”。又去另一老乡家吃了“鸭子粑粑”,这位老乡的夫人是河北人,第一次见这么高的阿姨,长圆脸,很亲切,一儿一女。女儿10岁左右,拉着我的手,很认真地给我介绍天安门。
临走时,老乡叔叔还嘱咐我要好好学习。遗憾的是我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现在他们是否安康?孩子们都上大学了吗? 时常想起他们的善良,眼眶湿润了,祝他们幸福安康!
经过4天3夜的颠簸旅程,终于到达哈尔滨。洋气的名字和楼宇使我这个南方农村伢子有点兴奋。可是,只穿一条单裤和单布鞋的我已开始发抖,冷!
寒冷,玉米勺糕和乡愁,不到16岁的我流下了在他乡的第一滴眼泪。“不想读大学了”一纸书信寄给了父亲。母亲在家也流下了思儿的泪水。“坚持吧!”父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个声音坚定了我的求学之路,开启了我的学术人生……。
(作者为北京林业大学工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 百拇医药(李文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