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岁月知爱恨
我的童年是在苦难中度过的。1939年秋,日寇第一次进犯长沙,而我们家也是第一次被迫离家逃难。甲长敲着锣满村喊叫:“日寇要来了,大家早作准备逃难呀!”在逃离家园的头天晚上,只听见城内枪炮声齐鸣,十分吓人。全家妇幼都不敢待在屋里,跑到竹林里躲了一夜。
母亲将照顾我的任务交给三姐雪玉,三姐当时还不满16岁,但已非常懂事、能干。第二天一早,三姐带着我,和全家妇女一道,往圭塘方向逃难,那里是山区,容易藏身。逃至薛家屋场时,不幸与一队日兵遭遇,大家慌了神,顿时四散而逃。
我当时才四五岁,怎么也跑不快,三姐快急哭了,不忍抛下我独自逃生,一直拖着我跑在人群的最后面。很快,几个日军追上来将三姐抓住了。我吓傻了,站在原地,看着被拖走的三姐,不知如何是好。三姐一面挣扎,一面声嘶力竭地朝我喊:“细满快跑!快跑呀!”我的脑子懵了,傻站在那里,呆看着落入魔爪的三姐,什么都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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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被拖到一座桥上时,三姐突然猛咬日军一口,使劲挣脱,然后纵身跳进河里,潜游了一会儿,在不远处浮出水面。日军连开数枪,我最亲爱的姐姐中枪沉入水中,再也不见了!我想哭,却吓得哭不出声来。这时,一个堂兄冒死冲过来,抱起我跑进了山林。
第二天,日军走了,几个哥哥把三姐从水中打捞上来,抬回村安葬了。母亲闻讯,痛不欲生,哭得好几天没吃饭。当时的我懵懂无知,失去了亲爱的姐姐只知道难过,却不知道意味着什么。长大懂事后,我才真正意识到,假如当时不是为了照顾我,三姐完全是有机会逃走的,但是,直到被日军抓住,她关心的还是我的安危。
三姐其实是为我而死的啊!“细满快跑!快跑呀”,这声声呼喊时常在我耳边响起,痛苦地锤击着我的心。世上还有比替你去死更深沉的爱吗?认识到这一点后,伤痛之余,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不能辜负三姐对我的期望!因为,我不仅是为自己活,也是在为三姐活。
与此同时,我对日本军国主义的痛恨也相伴终生。当在网上、报刊上看到媚日言论,甚至有为日本侵略者洗地时,我就忍不住怒火中烧。我想,假如那些人曾目睹过自己的亲人惨死于日寇之手,但凡还有几许良知,一定不会发出那样无耻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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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长沙会战后,长沙沦陷,城乡百姓在日寇的铁蹄下忍辱偷生长达一年多。1945年初夏的一天上午,我们弟兄几个正在水渠边车水灌田,忽然窜来两个日军,在距我们不到百米的大路上设卡盘查,搜刮过往行人的财物。
过了一会儿,来了四个年轻力壮的过路客,在接受盘查时突然发难,将两个日军按翻在地,一阵猛揍,又抢走日军的短枪和搜刮来的钱财,然后向东跑了。两个受伤的日军挣扎着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回到了距事发地约三四公里的藕塘兵营。看到这一幕,我们心里很痛快,同时也意识到,祸事可能要来,于是马上跑回家躲避。
果然,当日深夜,大批日军把我们村子围住,将全体村民集中到刘家滩屋坪中,四周架起机枪,要村民交出袭击日军的“凶手”,并将各家青壮男子逐一带到灯火下,由那两个日军逐个辨认。
清晨,当地维持会长来了,一再求情并担保,日军才同意释放老弱妇孺回家,将全部青壮年押解到兵营待审。当天中午,日军在设卡道路上抓到两个壮年,据说是从醴陵运送瓷器到长沙的苦力,被指认为是那天的袭击日军者。日军将这两个壮士押到藕塘兵营,当着全村青壮年的面砍了头,然后才把村民放回家。
但是,日寇的暴行并不能平息爱国军民的反抗怒火,各地袭击日军的事仍时有发生。同年7月,正值收获季节,一天,一小队日军持枪沿我家门前不到三百米的大路向东大桥方向行进,突遭地方武装阻击。日军死伤数人,我亲眼看到从兵营赶来增援的日兵抬走一个个死伤者。
今天,抗战结束已过去快75年了,牢记历史,前事不忘,后事之师,避免覆辙重蹈,则是应有的正确历史态度。
(作者为长沙市退休耄耋老人,探过矿,教过书,经过商,著有《活好》《活明白》《筑梦人生》等书), http://www.100md.com(苏畅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