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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老座钟
http://www.100md.com 2016年7月29日 生命时报 2016.07.29
     母亲的老座钟

    华明\u73a5

    三年前父母搬家时,家什行李多是我们姐妹清点打包的。到了新居,把行李一一拆封归位,母亲左右一打量就发现了问题:“家里原来的那个三五牌座钟呐?”妹妹说,那个钟每过半小时就要报时,滴答声也过于响亮,“你们老两口睡眠不好,替你们每个房间都摆了听不见响动的新石英钟。”

    母亲忙说:“少了那钟,我们更要睡不着了。赶紧回老房子里拿去!”

    钟拿回来已接近晚上10点。父亲一刻也等不及,为那老式的木壳笨钟上弦。寂静的空间里响起了小马蹄一样的滴答声,不久,当当作响,钟开始报时,声响仍和我们小时听过的那样,洪亮、清润,有微微的回声。父亲打开钟背:里面的机械都是纯黄铜制品,因为保养得当,经历了40多年,竟依然乌亮可鉴。

    这只差点丢弃的座钟,竟是母亲的新婚陪嫁。那是1966年,母亲为一张“座钟票”已经等了近两年。她工作的医院里每年有二三十位医生护士要结婚,而分配下来的“座钟票”最多只有5张。人多票少,买座钟需要抓阄,可母亲总抓不上,急得够呛。

    某一天,外婆忽然出现在值夜班的母亲面前。她从层层叠叠的手帕包里,拿出了一张“座钟票”:是用全家人一年所有的鱼票和肉票跟邻居换的。母亲说:“你外婆做了这辈子最果断的一件事,肉可以没有,婚宴可以不办,没有一口靠得住的好钟,才是大问题。”

    钟的样子并不好看,敦敦实实、浑厚无比,却绝对忠诚牢靠。上一次弦走15天,误差不超过5分钟。这钟当当地走着,经历了父母结婚、生子、升职、退休……

    我青春期时,无比厌烦这口钟的报时声。它老成持重地走着,仿佛象征着生活中可怕的惯性。而那时,我是多么渴望生活中有风暴般的变化,可以打破家里典型的清贫知识分子的生活。

    45岁后,我才明白这一成不变的平静,有多么珍贵。满城去找“座钟票”的外婆走了,接着外公也离开了。再紧接着,是父亲的老迈与生病。母亲清清楚楚地告诉我,在搬至新居后,他只为钟上过12次弦,之后,他就失去了这种简单的能力。她说:“你爸爸这辈子给这钟上了1150次弦,他一直是个掌舵人。现在,轮到我来掌舵了。”

    她每天像个陀螺一样洗衣、做饭,将洗脸水端到父亲的床前。为一度卧床不起的父亲剪指甲、清理口腔、读报说新闻。接着,她搀扶着他重新学习走路,重新学习自己使用筷子和口齿清晰地朗读唐诗。在这由绝望走向希望的旅程中,那钟圆润铿锵的报时声始终伴随着她,让她从不可避免的烦躁与沮丧中抬起头来,聆听片刻。这钟声,像正常生活的守护神,顽强地守护着她心中的安宁。▲,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