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留，送行
挽留，送行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佑安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医师 王孟龙
不知道祖上是否阔绰过，反正我小时候家里连电都没有。
那时，走夜路怕黑，因此学会了吹口哨。大概为了增加吓鬼的效果，吹得越响、越不成调，就越觉得胆大。后来学了唯物主义，才知道世上没有鬼。唯物主义还告诉我们，生命都有终结的时候。只是有的生命走得太匆忙，就得想办法挽留，挽留不住就送送行。我们医生就是生命的挽留者和送行者。
行医多年，到如今也不知挽留了多少。挽留得多了，常被人误以为能起死回生，结果来我这里的，在生死线上的徘徊者相对集中。很多家属说：“我们已经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有名的医院、有名的医生，用了很多贵重药和各种指南推荐方案，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您就‘死马当活马医’!您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想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吧。”我当然不是神医，只是见不得人流泪、下跪，听不得人说“你只管去救，结果无所谓”。但毕竟人不是马，既然无处可去，就让我充当最后的送行者吧，万一他走不了呢。不是因为胆大，只是敬畏生命，我这是在给生命送行。
送行的场面从来是沉重的，车站码头如此，在ICU(重症监护室)更是如此，这一点但凡危重些的病人都知道。生命总有些依依不舍，难免会一步一回头。究竟是回头还是绝尘而去，开始都没有方向，那过程就像坐过山车，惊险刺激、扣人心弦，但却更漫长，更像是一场修行。吹口哨的技巧早丢了，漫长的守候使我养成了新的爱好——在重症病床旁默默读监护仪!读着读着，感觉自己的心也会跟监护仪上的曲线同步波动。有时也会思考下人生的意义，顺便猜猜沉睡的人到底见到鬼没有。有病人半醒时嚷着到处有鬼，这当然是幻觉，但的确有不少病人回忆，在昏迷过程中做过不少奇特的梦。
爱好的养成需要信念的支撑。所谓“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证多”，作为跻身危重医学学术领域的外科医生，我更欣赏的一位话是：“上哪儿找最好的ICU医生？守在床旁的就是最好的。”年轻的时候，经常在病人床旁也搭张床，只为方便，病人一翻身就会警觉。现在分身的事多，只能抽空，白天没有空就晚上，就周末，就节假日，就春节，一直盯住，直到有个结果。
结果是两极。有时病情太重，结果与预期一样，生命匆匆而逝。我们与病人之间的心灵对话变成单向，我们成了心电图变为直线之前的最后见证者，之后的最先送行者。场面往往是呼天抢地、顿足捶胸，也有泪眼婆娑、神色静穆的。面对逝者，一切都是浮云。只希望逝者死而无憾，因为最后的时刻有我为伴；只希望自己死而无憾，因为曾经陪伴过不少的逝者。有的家属因此成了终身的朋友。
也有时，漫长的等待之后，垂死的生命突然苏醒。这时我会忍不住在心里喊一声：“生命真顽强啊!”这是惊喜的赞叹。若不是当初病人的执着，我纵有菩萨心肠，也绝无胆量施些霹雳手段扭转乾坤。这时场面往往很温馨，甚至会喜极而泣。有的病人因此成为终身的朋友。
有时我想，真想成为走村串巷的郎中，接触的都是些小病小痛，能在阳光下吹点成调的哨子。▲, 百拇医药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佑安医院肝胆外科主任医师 王孟龙
不知道祖上是否阔绰过，反正我小时候家里连电都没有。
那时，走夜路怕黑，因此学会了吹口哨。大概为了增加吓鬼的效果，吹得越响、越不成调，就越觉得胆大。后来学了唯物主义，才知道世上没有鬼。唯物主义还告诉我们，生命都有终结的时候。只是有的生命走得太匆忙，就得想办法挽留，挽留不住就送送行。我们医生就是生命的挽留者和送行者。
行医多年，到如今也不知挽留了多少。挽留得多了，常被人误以为能起死回生，结果来我这里的，在生死线上的徘徊者相对集中。很多家属说：“我们已经去了很多地方，找了很多有名的医院、有名的医生，用了很多贵重药和各种指南推荐方案，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您就‘死马当活马医’!您想怎么治就怎么治，想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吧。”我当然不是神医，只是见不得人流泪、下跪，听不得人说“你只管去救，结果无所谓”。但毕竟人不是马，既然无处可去，就让我充当最后的送行者吧，万一他走不了呢。不是因为胆大，只是敬畏生命，我这是在给生命送行。
送行的场面从来是沉重的，车站码头如此，在ICU(重症监护室)更是如此，这一点但凡危重些的病人都知道。生命总有些依依不舍，难免会一步一回头。究竟是回头还是绝尘而去，开始都没有方向，那过程就像坐过山车，惊险刺激、扣人心弦，但却更漫长，更像是一场修行。吹口哨的技巧早丢了，漫长的守候使我养成了新的爱好——在重症病床旁默默读监护仪!读着读着，感觉自己的心也会跟监护仪上的曲线同步波动。有时也会思考下人生的意义，顺便猜猜沉睡的人到底见到鬼没有。有病人半醒时嚷着到处有鬼，这当然是幻觉，但的确有不少病人回忆，在昏迷过程中做过不少奇特的梦。
爱好的养成需要信念的支撑。所谓“熟读王叔和，不如临证多”，作为跻身危重医学学术领域的外科医生，我更欣赏的一位话是：“上哪儿找最好的ICU医生？守在床旁的就是最好的。”年轻的时候，经常在病人床旁也搭张床，只为方便，病人一翻身就会警觉。现在分身的事多，只能抽空，白天没有空就晚上，就周末，就节假日，就春节，一直盯住，直到有个结果。
结果是两极。有时病情太重，结果与预期一样，生命匆匆而逝。我们与病人之间的心灵对话变成单向，我们成了心电图变为直线之前的最后见证者，之后的最先送行者。场面往往是呼天抢地、顿足捶胸，也有泪眼婆娑、神色静穆的。面对逝者，一切都是浮云。只希望逝者死而无憾，因为最后的时刻有我为伴；只希望自己死而无憾，因为曾经陪伴过不少的逝者。有的家属因此成了终身的朋友。
也有时，漫长的等待之后，垂死的生命突然苏醒。这时我会忍不住在心里喊一声：“生命真顽强啊!”这是惊喜的赞叹。若不是当初病人的执着，我纵有菩萨心肠，也绝无胆量施些霹雳手段扭转乾坤。这时场面往往很温馨，甚至会喜极而泣。有的病人因此成为终身的朋友。
有时我想，真想成为走村串巷的郎中，接触的都是些小病小痛，能在阳光下吹点成调的哨子。▲,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