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纸堆里的“文化拾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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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朱子峡
6月1日上午，首都图书馆A座一层多功能厅，一个小型拍卖会正在举行。
从上午9点开始，收藏家王金昌就静静坐在多功能厅的一角，等待着他认为极其重要的一件拍品。3个小时后，他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等待已久的拍品——“陈景润致科学通讯编辑部信札”手稿开拍了。
手稿的落款日期是1984年3月18日。此信札写后不到一个月，陈景润从家中骑车到魏公村的新华书店买书，被一辆急行的自行车撞倒，当即昏迷，在治疗中被诊断患上了帕金森氏综合症，从此多病缠身。也许，这是他生病前最后的手迹，更显弥足珍贵。
拍品100元起价，几乎没有更多人争拍，王金昌极其顺利地将这件珍贵的手稿收入囊中。
“我读书的年代正是祟尚科学的时候，陈景润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刚刚过去的5月22日是陈景润诞辰80周年纪念日。在这个时候得到他的手迹，可以说是满足了我内心的一个情结。”谈起拍稿的初衷，王金昌向记者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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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稿文物，一个发黄的信封，一张陈旧的信纸，看上去如破烂似废品，却被收藏者视若珍宝。
从破烂里捡拾文化
说起藏品，人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北京的潘家园。确实，潘家园早已成为中国古玩市场的标识。通过这几年被媒体沸沸扬扬报道过的关于“孙殿起、雷梦水文稿散出”、“巴金藏书的流失”、“杜高档案完整出现”等新闻，就能大致知晓文物藏品在潘家园流动的情况。
自从有了潘家园旧货市场，王金昌就成了这里的常客。“当时好东西多，而识货的人却很少。”
回忆起当年的好光景，王金昌感慨良多。有一次，他从潘家园买下一大麻袋信札资料，在往汽车上装时，看车师傅很为纳闷，说这一麻“破烂”能卖多少钱，而你今天停车费就十块钱啊!回到单位，新换的门卫看他穿戴不整，手里又提个破麻袋，说什么都不让进院。后来出来个同事解释说是单位的领导，门卫惊讶万分，嘀咕道“那他咋捡破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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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哪懂，这“破烂”里蕴藏着深深的文化和历史。
捡了20多年的“破烂”，王金昌成了名符其实的“财主”。如今他拥有毛泽东、周恩来、陈云、李先念等政治名人手迹，而像陆定一、周扬等文化名人的手稿更是数不胜数。他收藏的“重中之重”是现代革命史的资料，拥有1000多件革命文物，譬如大量的中华苏维埃、中国工农红军时期的苏区文件、早期党报、党刊，有红军家信、军政的信函等。
“很多人收藏明清的东西，因为那些东西值钱，一拍卖就是几十万几百万的，但我觉得收藏共产党的历史很有意义。”王金昌坦言。
像王金昌这样的文化拾荒者在北京并不鲜见。
赵庆伟，潘家园古玩市场的传奇人物。他拥有的手稿藏品蔚为壮观。他的收藏绝招是，在北京各大废品站和清洁工中发展“线人”。他最为得意的董其昌册页就是通过线人得来的：有一线人发现一户人家处理的旧书比较值钱，赵庆伟感觉这不是普通人家，叮嘱线人时刻留意，一张纸片也不能漏掉。这家人搬家时，线人帮他买下这家所有废品。当赵庆伟看到废品中那本黄花梨木作封面的册页时眼睛都直了，竟然是明代大书画家董其昌的手稿真迹，价值逾百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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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被认识的宝藏
细数起来，流落到潘家园的手稿之多令人咋舌。据潘家园的一位老摊商王富介绍，那些年经他卖出的书籍、手稿、资料，多得可以拉上好几卡车。
据悉，潘家园等文物市场的手稿主要来源是废品站，而废品站则来自于图书馆、出版社及报刊等。尤其在上世纪90年代，各大档案馆、博物馆、图书馆和各大机关拆迁搬家时，遗弃了大量资料：1997年，巴金《真话集》序言、钱钟书《管锥篇》等手稿，便是如废品一般流出中华书局。
王金昌告诉记者，上世纪90年代，图书馆搞电脑检索时，又扔掉了一批。“有一个年轻的图书管理员，居然扔出了五四时期创刊的《新青年》而保留当今的《青年文摘》。”也因此，王金昌手上拥有《新青年》的全套藏品。
2003年，《文艺研究》杂志社清理出33箱东西，不让开箱验货，一口价3.3万元。赵庆伟获悉后以3万元买下。开箱以后，他惊喜地发现箱箱都有名人手稿，那些泛黄的纸片上都是李可染、石鲁、范曾、吴冠中、冰心、李可染、吴冠中、王蒙、夏衍、石鲁、范曾、黄永玉等大家的手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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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是昨非，如今的潘家园经过20年的大浪淘沙，早已风光不再。“和过去比起来，好东西越来越少，价格也越来越贵。”王富说。
说起来，王富的一生也充满传奇。他原本是山东的一个农民，身有残疾，贫困落魄，1989年流落到北京要饭，后来混迹于潘家园古玩市场，以极低的价格卖着从废品站收来的旧书、邮票集、相册、纸张资料等。
渐渐，悟性极高的王富知晓文化知识的重要性，于是便钻研字典，学习文物知识，后来开始泡大机关，蹲博物馆、档案馆、出版社，见到值钱的就成堆买下。随着文物市场的升温，王富很快脱贫致富，娶了媳妇，甚至在北京买了房，建起了自己的收购和销售网络。
象征意味胜过一切
不得不说，正是因为有了王金昌和王富这样的人，我国的许多文物史料才得以保护和留存。否则，不知会有多少有价值的珍贵史料进了纸浆厂和焚烧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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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稿经精心整理之后，展览是手稿藏品与世人分享的一个重要途径。赵庆伟曾展出毛泽东、周恩来、叶剑英、徐向前、陈毅、陈云、聂荣臻、华国锋等十多位中国前政要手书信件、诗词手稿、题词原件。在他看来，自己的收藏行为是一种为实现价值观的行为艺术。“如果既能服务于国家和社会，又能与志同道合的朋友分享，而且还能凭借收藏实现‘养家糊口’，那收藏的乐趣就尽在其中了。”
王金昌则专门设立了革命文物收藏展，600余件展品展示着他20多年的收藏积淀，军事专家对此的评价是：“它们是对现有红色史料的有益补充，是对革命历史的补白。”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抢救革命文物，王金昌不惜卖掉自己收藏的珍贵瓷器和名人字画。
“收藏者的最大欣慰，是对历史的补缺。”王金昌如是说。
实际上，人的一生是寻找文化的一生。而他们正是通过这种寻找，在对一系列具体事物的接触中深入其境，感悟到一些微妙的人生道理，最终完成了对自己整个人格的塑造。
无疑，文化拾荒，象征意味胜过一切。, 百拇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