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忠于专业还是忠于是非?
我是否有权力替天行道?我本着良心救治病患,但这样的“良心”,究竟是忠于专业,还是忠于是非?从小到大,我们都被教育要“明辨是非”,但在我看来,医疗是个最没有“是非”的行业。
曾经有个颇有哲思的医学伦理辩证:一个死刑犯被送往刑场执行死刑,却在路上发生车祸。此时,医师该怎么做?能否因为死刑犯是将死之人而见死不救?答案是不行。医师在面对这种情况时,无论如何都要救。
一个忙碌的值班夜,急诊连续接到两位严重外伤的病患。一个是从事资源回收的中年妇女,在路边捡拾瓶瓶罐罐时,被超速的汽车拦腰撞倒,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有心跳与血压,经急救后仍无计可施,我们只好宣布死亡。
另一位则是这起事故的肇事者,送到医院时,全身有多处外伤与骨折,再加上浑身的酒味和胡言乱语,让人分不清他究竟是醉到不省人事,还是头部外伤造成意识变化。
我们一边固定这个病患的伤处,一边脱下他的衣物以进行全身伤口诊视,或许是伤口疼痛,再加上意识不清,他口中的脏话一刻也没停过,甚至试图挥拳攻击医疗人员。
“酒驾真是糟糕,自己不要命就算了,还连累无辜的人!”大家虽然忙着救人,但是对他的行为实在是无法认同,“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我们要花力气、费资源救这种自寻死路、害人害己的人?”一位医师忍不住抱怨。
没多久,中年妇女的家属来了,当他们知道自己的亲人已经惨死轮下时,群情激愤的众人要找肇事者理论,被我们赶紧挡在急救室门外。“杀人偿命!”“一命抵一命!”家属隔着铁门对里头大喊,“你们为什么要保护这种人?”我刚好走出急救室,被愤怒的家属拦下来质问,为免徒生事端,我什么话也没说,快步离开。“这种人让他死掉就算了!”“你们把他救活,根本就是帮凶!”有那么一刻,我突然也对自己的身份和工作感到迷惘──我为什么要救这个肇事杀人的醉汉?
但我马上恢复了理智。眼前这个病人或许十恶不赦,但我是否有权力替天行道,不去治疗而放任他死亡?很显然,我没有这种权力。尽管我的是非观念告诉我,此人死有余辜,但我还是必须本着良心,救治这样一位病患。
只是所谓的“良心”,究竟是忠于专业,还是忠于是非?
隔天早上遇到同事,“听说昨晚有警匪枪战,你替其中一个中枪的病人开刀,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病人。”
《医学科学报》 (第27期 第16版 阅读), 百拇医药(傅志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