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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初新韭香
http://www.100md.com 2012年4月1日 《科学养生》 2012年第4期
     苏中乡间,韭菜总是青碧的,着一身青衫,水袖轻舞,是戏曲中端庄秀丽的青衣花旦。

    正月葱,二月韭。蛰伏一冬的韭菜,在褐土地里集聚力量,春风里,齐刷刷地长着、舞着,像一群嘻嘻哈哈的小姑娘。

    若你携带妻儿,一路轻风,停滞田间,仔细端详青滴滴的小麦和韭菜,绝对的姐妹俩。株株的,纷长几片狭长的叶片,如兰,似蒿,沉淀着霜华露魄。有观光的城里人,望着麦苗,惊呼这么多韭菜,惹得地间劳作的农妇偷笑。笑成一朵野菊花。

    你望见,有窈窕的村姑,挎着竹篮,对着新韭,小锹轻轻一铲,嗞一声,如痴情的女子,温软地躺在温润的掌心里。那情形有《诗经》中采薇采葛的意蕴。

    韭菜之食在我国由来已久。《诗经·豳风》中曰:四之日献羔祭韭。《山家清供》载:六朝的周顒,清贫寡欲,终年常蔬食。文惠太子问他蔬食何味最胜?他答曰:春初韭菜,秋末晚菘。可见韭菜乃俗雅共食也。

    春天,气温上升,人体肝气易旺,犯脾搅胃,有腹胀反胃的不适感,肝肾阴虚。而韭菜含有挥发性和硫化物等成分,散发辛香气味,有助疏调肝气。终年,农家餐桌上总能见她绿色的身影。

    清明时节,将趟网趟上来的蜗螺儿滴油漂养几日,缝被针剔出肉,去掉厣子。韭菜洗净,切段,嗤啦一声倒进炸油铁锅里,翻炒,再加进蜗螺肉,配上胡椒粉、细盐。起锅,浓香扑鼻,吃了滋阴壮阳,清心明目。

    清明节这天,家中必炒一盘韭菜。放晚学后,我们细小伙都吃晚茶,小碗里总搛上几筷韭菜。长辈说吃了汰毒,我想也有对已故亲人“久”怀之意。

    六月六,乡俗邀外嫁女儿回娘家吃饺子。包饺子定离不开韭菜馅。韭菜砧板上剁碎,去汁,锅里煎好蛋皮,再将精肉剁碎,加进油渣、细盐,把包心炒熟。包好煮氽的饺子,盛上一碗,浇上麻油,拌进葱花,夹块脂油,吃得齿颊生香,不忍卒筷。

    亲朋到家,备一盘韭菜炒鸡蛋及红烧豆腐,打趣说,今天十样菜待客,韭九谐音。客人回,蛮好,蛮好,香着哩。主客会心而笑,一屋子的温暖和热嘈。

    韭菜炒卜页是农家最寻常的一道菜。农家宴席,有了她,既实惠,又开胃,且低廉。韭菜苔炒肉丝、干丝,味道爽脆。母亲烧的韭菜炒猪肝,红绿相衬,汤汁黏稠,入口生香。韭菜须旺火爆炒,略炒片刻即出锅,此时,鲜香扑鼻,嫩嫩的,让人满嘴生津。

    喜欢吃饺面店里的水饺和汤面,里面佐料是药芹和韭菜末儿。喜欢韭菜末儿那股醇香,连汤带水一仰脖子全灌进肚里。抹抹油光光的嘴,生活的惬意全写在脸上。

    一日,舅来,母亲急从屋后灰塘边铲几锹韭菜。做的韭菜涨蛋,像韭菜饼一样。舅吃得朵颐大快,酒也喝多了,脸红得像院子里的鸡冠花。

    年底,冰天雪地,韭菜黄挺俏,价格不菲。大多从雪里扒出来,沾着穰草屑儿。时常想起农人扒雪时冻得红萝卜似的手,心中溢满怜惜。大年初一,桌上摆一盘干丝烫韭菜黄,呷着香茶,嚼得脆响,渐渐地,身上有了暖意,春天的气息荡漾开来。

    韭菜开花在深秋。一方韭菜田里白生生亮眼,如落了一场雪,又像洒了一层米。驻足,凝眸,碎米似的小花,一簇簇,挤挤挨挨,笑着闹着,在深秋的晚风中,在萧瑟的旷野里,自在妩媚。

    直到远处有农人的吆喝传来,我才收敛情思,怅然离开。韭菜花便和纷扬的芦花、飘舞的雪花、吟唱的芝麻花一起,于记忆中蓬勃。惊异于那精绿的韭菜愣开出纯白的花朵,那是流自骨子里的清纯和素洁。

    小时,身上害了疖子或天疱疮,奶奶会在一个漆黑的深夜驮我到村外的韭菜地里,赤身滚几滚,说是韭菜能治病哩。

    韭菜和青菜、丝瓜、扁豆、莴苣一样,只需一抷土,即分根长蘖,蓬蓬勃勃,舞风弄月。听说日本菜场上卖韭菜是数根数的。我们吃韭菜太容易了,可见口福不浅,理当善待韭菜。

    韭菜绿得清苍,容貌秀丽,水灵如村姑,腼腆地躲在暗处,低低细语心事。不张扬,不邀宠,用绿色的汁液营养着我们,用谦逊的美德滋润着我们。

    凝望韭菜,我心中洇润着一片暖暖的绿。

    编辑/吕毅, http://www.100md.com(宫凤华)